一座城的记忆

  城后是山，山后是城。天外是宇宙，宇宙外是天，比天还高的是宇宙，比山还高的是城。

城中的雾气不会散离，因为那是怀疑掀起的潮。惑人的光飘来飘去，那是欲望结成的灯。城市中有条路，很多分支又很陡，走上去只能不停向前，可以回头，但不能往回走——叫做岁月。城中有半园子满是奇花异草，然而只有跌得头破血流的人才会嗅到它的芬芳——名为教训。
城中满是居民，游离于城的每一寸空间，他们散发的气浪塞满了天空，他们交流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像大潮一样起伏，他们的喜悦和兴奋化作白昼——照彻万里的白昼。他们的哀愁与凄怨凝成黑夜——魅影重重的黑夜。

人
人生活在地面，他是没理由出现在这种环境下的生物——相对于整个宇庙来说十分简陋而又低能的环境。周围使用蛮力的物种根本不具备一丝与人抗争的能力。于是人很骄傲，即使身体的群落中很弱小，然而又定要站在高处探视饭知同类在内的生命。
人，是奇怪的动物。
人生活在一座又一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灯火辉煌，然后又光怪陆离。
电子音乐在这些城市的很多角落中嘈杂地响起，盗版的音乐带在人居住的城的上空弥漫。
矛盾，是人的本性。
电台的DJ不停地在广播里呼吁支持正版。然后一大帮人在心底支持正版行动上支持倒版。
人总是想要拥有最便宜却又很上档次的东西；人们也很想选择正版的，可口袋里的钱却源源不断地付进盗版商手中。
“磁带、CD原价出售了……”正版店旁边的一家盗版音像里有店员喊着。
“卡带一盘多少钱？”“三块五”、“碟呢？”、“六块”……
像是海潮中的两股暗涌，互相在海里翻涌，看谁先征服城中住着的人。人总在利益与一种虚芜的道德前困惑，然后突然想通。有形则实，无形则虚。意思是他们常会对无形的东西变得漠视，而对利益软弱。
岁月的歧路太多，因而人常是困惑的动物。为此每人都持有一把利刃，叫做决定。
盗
人们想尽了游戏然后开始盗，就像复制，就像Download，就像cosplay，然后很多人发现这种盗很有趣，在盗版商的儿子正在课上学习盗版的错误与危害时，盗版商正在寻思还有什么没盗。
盗书、盗音乐、盗电影、盗游戏、盗文具、盗食品、盗药……
为什么不更疯狂一些，让所有的人一起盗人？！
人性在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还有利欲熏心中沉沦，道德被人踩在脚底，出版者的心血被人遗弃，盗开始风糜。
像是一场游戏，猖獗而风糜。像是踩在刀尖上做事情，没中的刀，名叫道德和法律。
一家盗版的音像店里，劣质的音箱里有个声音在唱着：“若他喜欢，他就说他对，不算违规，说什么惭愧，连大法官都不能定罪。道德嘛，收到衣柜，光碟机，是犯案工具，国际网络，他自由的来去，听音乐，是免费乐趣，要给我拿证据。他以为身在暗处（其实过街老鼠）；他以为得到好处（其实判断错误）；他以为隔空取物（就像藏龙卧虎）原来一时糊涂……没有错，就是这样，反正这一首歌一秒钟两秒，就会被download光光。”
“盗吧，盗吧，就让创意慢慢死光光，以后买歌就像买菜市场的声乐，每一颗都一样，我现在的心情就像面包师傅，心血被无情老鼠，啃光、盗光，换作是你怎么想……”
这是唱给在不停盗着的人们的歌。
盗版音像店在不停播着这首《盗》。
讽刺，绝大的讽刺。
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所有人的心血在这玩笑中粉身碎骨。
盗 盗 盗 盗，没完没了。
鬼
鬼蠕动在泥土的下面，每天睁大昏浊的眼睛向上看。它扭动脊骨发出铮铮的声音来诱动人体内邪恶的元素。它没有心，没有肺、仁慈、善良、真诚，那些道德对它来说是一种疾病，它仅靠分解私利与贪婪所释放的能量生存。
于是它动用所有的感受器官，一有机会便用锐利的指尖划开土层，钻到上面去吞吃维生的食粮，鬼把吐纳的气息化作游离在城市上空，结成欲望的灯。
鬼剩下的事情便是掘抛，只盼望有一天把上面的世界全部陷到下面来。
同盗一样。盗巴望着有更多的人出书然后大卖，盼望有更多热销的产品，然后再借个名气，再downlood一下盗贩再卖。
利益与贪婪踩踏着人呼唤着的道德头上经过。
什么真诚什么忠实，什么都能被盗。盗得光光。
道德在泥土中挣扎着爬起又被一脚踩下。
远处，人们要让日月换新天。
鬼在不断地繁衍，还在长久地存在着。地下不再有鬼的蠕动，世上不再有那么多私利与贪婪是一件很漫长的事。
神
神仙披着银灰色的斗蓬，滑翔于天幕之上，穿梭于云朵之间。用碧澈的眸子洞糜下面的事情，他们常制造雄奇的景观，给人以点的启示。他们把理想织成彩虹，把青春燃烧成朝阳，把童贞涂成蓝天，把友谊塑成晚霞。
他们吮吸树叶上的露珠，那是世间的真诚附着的。神仙经营着教育的花园，却永远没发现光顾的人越多，他们便越老。
神给人们指引的道路，往往看上去很美，走起来却很难。
神在天上府视地下的一切，它看见人与鬼纠缠在一起，大地上的灯光突然与黑暗融在一起，整个世界都在沉沦，无能为力。
人便是这样，往好的走难，往坏走易。
神不是万能的。
盗可以一次又一次踩踏着神的头颅，身体过去，盗鄙视地看着神那所谓的道德，然后与鬼为谋，走在一起。
当人已习惯了盗的游戏，当鬼与盗融为一体，当法律与神终是真的无能为力，当那些用心血写成的作品，创出的东西又被一盗再盗；当那些本热血沸腾的人们开始灰心冷意，当盗让所有正努力创造的人们放弃。
当这世界被遗弃。
我们，还剩下什么？
是抬起头来咒骂盗，还是麻木地任盗继续下去，还是遗忘了我们真正的心，放弃了真正的东西，仅为了那利益，或者，我们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续
神话中的神、鬼主宰着人，人每日战栗而又虔诚地跪拜在他们脚下。然而城毕竟是真实的，不是神话。城的主宰者是人，他们在叉道上挥动决定的剑，任由神鬼诚惶诚恐地争辩，最终把失败的一方一剑斩断，既而向岁月的道路前进一步。然而没有谁的道路是一条坦途，无数的羁绊使人一次又一次地嗅到教育花园的芳香，于是神越来越衰老丑陋。道路愈向前延伸，雾气中隐现的欲望之灯便越多，人的抗拒在贪婪面前显得越发乏软。于是人们伸向神仙的剑逐渐变长，伸向鬼魅的剑越来越近，道路逐渐偏向黑暗。
我生在城中，从纯净一直到现在与神与鬼合为一体。
我想有一天，我会抛开身上的神鬼离开这城，翻过那山。
我希望我遇见一个城市，住了人与神，没有鬼也不再有盗。
付出情感的物质，就会被感情收藏。这就是每一个创造者生命延续的所在，是他们最终朴素无华的财富。
创造，是这世间始终最为孤独的一项工作。就像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舞台上，给自己设置一束明亮光线。他由此看到自己，亦被观众看到。
我希望，我最终停靠的城中没有鬼，没有盗。
我希望那些我爱的创造被盗，不希望我爱的那些人的心血被踩踏，我不希望看见某天会有人在盗中被伤害。
泪被痛苦焚烧。
我真的，不希望，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