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ka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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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靠的记忆中回避诗意

... 发表于 2006-7-28 20:10  ... 10862 次点击

[赛你发慢点]

     那种复杂的但又纯属自娱的意象,那种撑破阁楼又几近寂灭的激情,那种被悠长的感觉所迷惑的瞬间之感,还有其他种种,不知从何而来。

      这个人的存在在弱势群体中并非最弱的那一个,可是这个人也不归属于沉默的大多数,他被诗歌笼罩过,被“生存还是毁灭”这种古老的游戏之手抚摸着,我们说:“看哪,那人!”而他,甚至不是“那人”的众多影子中的一个影子。

      诗歌被一些勇于自作多情的人用奇奇怪怪的语言固定在纸上,就如假鸟找到了木翅膀。从脸上观察诗人,也能看出一些令人惊讶的东西,但更多的使人颤栗的惊讶,一直是诗本身,可是这属于无意义的范畴,它只需要被极少的人所知晓,因为黄金只在天上舞蹈,它命令诗人歌唱,从活着的第一天开始,从拂晓的一个零的顶端尖锐的突破,假如意外地产生许多声音,听到的只有一个。

      我们还是来看诗人的脸,并且想象这张脸被放置在喧嚣的街上,或者是安静的厨房,各种气味围绕着它,它像是古代传说讲述的一位富有的朝圣者(但此处仅有一张脸),要说明的是,它无语。

      我们(或仅有我一人),只听见脑中混浊的声响在沉淀,我的记忆里从未出现与诗歌有关的事件,我所知道的诗人是奔波于商业社会之外的土地测量员。但我想与一位可能还健在的艺术家作简短的对话,他名叫欧仁-尤奈斯库,他说:诗人好像都是反传统的(由于其自身的存在,这种斗争往往是不由自主的)。而没有传统可认同,更主要的是无处反抗的当代中国诗人,他乐于无所适从,并且自觉地支解语文常识,近乎狂热地复制一些被自己所认可的诗人的精彩片断和琐碎的想象力。诗人之作如空旷的公路上持续不断的车速的声音,如起哄的民工们套在身上的同一颜色的衣领泛黄的内衣,这些垃圾的游戏,以抒情和愤怒,忧伤和判逆的名义,四处出现。

      幸运的尤奈斯库是诗人们的先父之一,他又说道:然而,如果诗人觉得言语不再能够描绘真实,不再能够表达出一种真理时,他所要作的努力,正是以一种更为强烈、更为雄辩、更为清晰、更加准确、更为恰当的方式,去把这种真实描绘出来,最好地表达出来。诗歌是这种方式的唯一载体,但它仅是内心真实的反馈,它是真理的“深度焦虑”,因其无足轻重,便鲜为人知。

      是什么样的人了解诗歌?天才和偏执狂,屡屡想走向劳作的单性人。有多少人在意那张没有话语的脸,当它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诗意?诗意离开脸,独立成形,直视我们,欲意拷问我们。

      我们始终是一个以背叛为最佳结局的群体;我们同时还是一种自不显要的事物旁走过去,但被刺痛,甚至“被不显要惊醒”的自私的动物;“在今天的时代,任何事情都失去权威。”我们还是这样一类迟来者:当世纪之初先辈将真实的一面披露无遗之后,我们的智力因记忆障碍造成大大的空白,于是虚假快快地将其填满。这种理智的耳鸣,比哀亡更荒唐。

      奇怪的是,诗人对记忆的迷恋超乎寻常。记忆在若干个阶段都重来一遍,像那张脸被复制后挂满摆摊者常去的那些乒乓作响的农贸市场。这些记忆的焦点之一是早已废弃的都市村庄,一个无所作为的门牌号码;南禅新村四座七号。它的名气大于任何一所公厕,但小于唐宁街10号,小于中华路13号,而且小于一。

      一群十年后知道或不知道“诗人的声音应该不仅记录人类的活动,也应该是帮助人类忍耐和获胜的后盾与支柱”的文学青年,曾经在四座七号里超现实过,“打倒北岛”过,魔幻现实主义过,烛光过,女人过,无聊亦聊过,‘也可以啦“过,诗过。

      他,在其中至始至终都像一位“长发飘飘,穿着情绪的白衬衫”的弄潮儿——起码这种对一个人的误读反而确定了他在某个时期令人愉悦的形象。诗歌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尽管他会不以为然),我从未遭遇第二个象他这样的聪明的迟来者,对诗歌的要求似乎与生俱来,并且不清楚该怎么放弃。就象回顾之域中多少枯枝败叶在飘荡;长夜里多么使人心烦的钟表滴达声在响,多少不必要的相见;多么让人作呕的爱恋以及爱恋的冰冷,这一方“土地”上,仍有人早出晚归,信奉着诗意的男耕女织。

      高尔基在《向文盲宣战》中有这样一句话:“请你们原谅,我这样讲,听上去似乎很难过,但我必须凭良心讲话。”如今读来,几近调侃,因为我从未细察同辈人的生活以及其作品,我何其厌倦那巨细无遗的回忆,并且一条条地变成文学的蛆虫,僵死在未阅读时。但我在文字之外,愿意向记忆的收藏者致敬;回想意味着重复与无奈,像从无日升日落的某个地方,出现一位滔滔不绝的奇异的诗人。

      当今的诗人,他与这个时代的关系总体说来应该是温和的,只发生过“情人般的争吵”。作为诗人,“谁也不关心他的存在”;作为公务员,“他变换自己的颜色,这是他内心痛苦的一种表现,因为他忍受着各种事物之苦,而且,在他忍受各种事物之苦时,他还享受着各种事物之乐。”作为那张静默之脸的拥有者之一,他几乎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既受苦又享受,这是他生命的全部内容,这同样适用于尊敬诗歌想写好它的极少数人。

      过去的西方人一直认为:诗人创造着。我们发现诗人实际上是因迷惘而小心翼翼地寻找记忆的某一部分;一个名字、一个暗示、一件轶事、一张照片、一块阴影,他能为自己见过的某位优秀的诗人而终生不忘,也可以为某件似是而非的事情而耽耽于怀,创造只会惊吓了他,如梦魇。当你作好准备进入他的作品,你只会觉得这些接近诗意的“反创造物”,比诗意的原始追求有着更符合时代的质地不错的东西,它们形成人类幻想的另一面正变成《伪经》之著的其中一节,“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柏拉图曾断言诗人将从他的共和国里被驱逐出去。后来一位名叫阿拉贡的法国诗人肯定了一个事实:柏拉图是被驱逐了,而诗人却留了下来。诗人改善了自己的生活,诗人认同了边缘的地位,偶尔,他还告诫自己:一切事物中最卑劣的是胆怯,还要告诫自己永远忘掉它。

      忘掉记忆中富含诗意的景观与事件,人物与话语,这是没有的,可以这么说,“我拒绝接受人类末日的说法。”但我不拒绝我们可能已经在末日之中的猜测,我不拒绝“连死亡也找不到自己的墓地”这一浪漫至极的针对厌倦的表达方式。厌倦记忆,就是厌倦了生活,厌倦墓地的未来,厌倦种种诗歌。

    “南禅新村四座七号”,在这里产生了几卷诗集,有人在小声朗诵画家达利写的歪诗,或是画家埃舍尔几句接近歪诗的哲理性语录,因为这是从来与现实不沾边的事。可是夜色在某一天过于浓重,阳台上的几级台阶都不易辨认,诗人与他的单车要和主人道别,主人正愁眉不展,苦于无钱无名,无立足之地。主人没听见那道别的声音,他严重耳鸣,但他想:我应该去想象诗人骑着单车在路上的情景,向前,向前,为了睡觉也为了一句诗——我们赢得黑夜。

      胜利的道路自然是曲折的,不过有时也实在曲折得可笑,诗人如是说。

    [作者:鲁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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