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于 2006-12-17 11:31 ... 15300 次点击
或應說他成熟了?但那份成熟又是如此的說明著年紀的增長。史詩式的「發條鳥年代記」終於出了第三部《刺鳥人篇》,真是望穿秋水。看罷第二部《預言鳥篇》後曾疑惑是否還有第三部的來臨,是否還有一個更像結局的結局。初看時是確定一定再有文章的,但時間過去再重看時就不禁覺得《預言鳥篇》已是完結,是否完整乃是觀點的問題。
第二部是這樣完結的:岡田亨在游泳池中突然想通了那個向自己打色情電話的女人就是太太久美子。雖然還沒有實在地找尋到太太或是解決了甚麼問題,但至少好像岡田最後說那樣「至少我有該等待的東西,有該尋求的東西。」我覺得這句話已可以成為很漂亮的結局。而且比較於村上其他較成功的(以受歡迎的程度及獲獎的情況而定)其他作品如《挪威的森林》和《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結局也有類似的感覺。
在《挪威的森林》裡最後是直子自殺而玲子從療養院走出世界。(冷酷異境)裡的主角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將汽車駛到海邊,一邊聽著鮑比戴倫的A Hard Rain's A-Gonna Fan 而沉睡。(世界末日)裡的主角則一面看著自己的影子沉下水潭而準備面對在嚴寒中被放逐到森林的刻苦勞動。所有人物將面對的未來皆是充滿著「不是太正面的」作業,只是下定了決心去面對或是被放置到那樣的立場上和過去言和或妥協。
《刺鳥人篇》雖然將混亂的人物關係曝光,如岡田終於聯絡上久美子,久美子殺了哥哥綿谷昇,岡田面上的黑斑所牽涉一段二次大戰滿州國至戰敗在蘇聯的一段歷史,最後黑斑消失掉,笠原May 找到了落腳地,連貓也回家了,枯竭的井重新湧出水來。這些的結局都好像勉強而長氣地交代解釋著似的,將前兩部形成的混亂卻充滿抽象的魔力打破成多餘而grotesque 的寓言。像《尋羊的冒險》和《舞舞舞吧》將《聽風的歌》和《一九七三年的彈珠玩具》的人物勉強地加上結局,所謂「後來他怎樣又怎樣」的寫法成為電視連續劇般拖泥帶水。
村上是否因為年紀大了也開始喜歡說明事情?在《刺鳥人篇》中他一樣地使用奇特的比喻和製造超現實的意象,而且功力也更洗練。例如岡田夢見與加納馬爾他對坐在空曠的咖啡室裡,天花垂著無數人類的頭皮,加納馬爾他向岡田展示現在附在自己身體原本屬於貓的彎曲尾巴,而牛河亦變成一條狗,在訴說著變成狗的好處。這個夢並不是沒有它的黑色幽默的。另外笠原May 眾多的來信也帶給章節間的活潑和平衡。但笠原May 的角色總是古怪得有點太過,十足的村上春樹式的人物,也可惜地擁有村上春樹式的造作。我想作者最終被自己創造出來的風格困死罷!
在《聽風的歌》、《一九七三年的彈珠玩具》和《挪威的森林》裡,那種悲哀裡帶著甜蜜的心情已經永不復返。好像《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那些由獸頭骨內散出的微弱卻溫暖的光,藏著的古老的夢一樣遺失了。
《聽風的歌》裡主角與老鼠在傑氏酒吧裡喝著啤酒,用小型無線電電視機收看棒球比賽的那種心頭溫暖的感覺;《一九七三年的彈珠玩具》裡主角和孿生女孩黃昏裡在哥爾夫球場上散步,拾著失落的球,喝著香濃咖啡讀著康德;《挪威的森林》裡渡邊與直子逛著東京街頭,渡邊走在直子身後一直看著她的髮夾;這些都是沒有造成多大戲劇性的插曲,但村上作品特有令人感動的魔力全靠這些「有用的小事」(引用村上喜愛的美國作家Raymond Carver 的一篇小說明稱《A Small,Good Thing》)形成,就像主角們愛聽的六十年代歌曲一樣,不合時而卻又令人心痛。過份超現實的情節只有造成冷漠的抽離。
《刺鳥人篇》還有一樣比較大膽的東西就是岡田亨對久美子說「我愛你」,那真是在其他作品中鮮會出現的,可能這句話過於明顯的正面性顯得刺眼。大部分村上筆下的人物都是「邊緣人」,他們都在各式各樣的邊緣上一個不留神墮入黑暗,而且他們在走到解救之道前均需通過某程度上身心的滅亡。如直子和老鼠的自殺、玲子與渡邊造愛、(冷酷異境)的主角的沉睡、(世界末日)的主角放棄回到原來的世界,他們藉著這些行為而得到「解脫」,好像不死鳥的傳說一般。像岡田亨那樣至死不渝地救出太太的純粹,在其他作品中實屬少見。
村上高明描寫的生活小節的投入感在《刺鳥人篇》裡大概只有在餵貓的段落中看見,相對地在以往作品中的溫柔和瀟灑減少了。也許連村上春樹這個「年輕作家」也不能不向時間讓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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