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

夫人生下小姐的时候院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满树的花，火一样的燃烧着。
?是春天一个平凡的早晨，下了近半个月的雨停了，没有风，却有点冷，很潮湿。
?小姐的哭声在宽大的宅子响起的时候夫人走了 。在桃花香四溢的春天一个平凡的早晨。
?夫人叫桃。小姐叫小桃。



?
?我是看着小姐一天一天地长大的。
?小姐小时候总爱捧着书坐在院里的小亭中静静地看，眼神专注而认真。
?尤其的春天。
?小姐读着书，间或轻轻地扯过斜过来的一枝桃花，闭了眼闻着，然后甜甜地笑。
?老爷这个时候总是站在被茂密的桃花遮住的回廊的柱子后面长长叹着气。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抖动。
?日子便在桃花的凋谢飘零和含苞绽放中寂寞的轮回一十九个春天。
?小姐已经亭亭玉立了，像极了夫人。举手投足，一笑一颦，甚至连说话的口气，轻而软，让你觉得舒服。


?那年的桃花异常的艳。满院的桃花香令人流连忘返。
?很多时候小姐会静静地坐在院里的亭子里，满腹的心事。
?庙会那天的铜锣和欢腾声是诱人的。
?老爷的书房里小姐一遍一遍地哀求着，希望老爷可以允许她出去赶庙会。我看到小姐跪在老爷的边上，拉着老爷的衣襟，一遍一遍地哀求着。
?老爷是叹着气答应小姐的，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抖动。
?小四，看紧小姐。老爷厚重的眼神盯着我。我感到老爷把一副重重的担子放在了我的肩上。


?小姐是在庙会后开始削瘦的。
?原来小姐的话就不多，庙会回来后小姐的话更少了。
?小姐的食量也少了。
?老爷看着心疼。我不只一次看到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抹着泪，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抖动。
?我的心也疼着。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
?小姐整天地坐在院里的亭子中，静静地看着满院满树的桃花。
?老爷的胡子一夜间变得雪白。老爷总是站在茂密的桃花遮住的回廊的柱子后面长长的叹着气，一边叹气还一边摇头……
?小姐就是这样瘦小去的。
?整天的坐在院里的亭中，静静地看着桃花，痴痴的……


?桃花落尽的时候小姐已经病倒好几天了。
?小姐小声地说着梦话，轻而软，听了却让人心疼。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药煎了一壶又一壶，小姐还是躺在床上，轻而软，小声地说着梦话。
?桃花。桃花。桃花……
?汴梁请来的大夫为小姐把里脉后摇着头，长长地叹着气。在纸上写下：相思成疾，解药难觅。然后背着箱子，一路摇头叹气而去。
?老爷捧着那几个字，两行清泪断了线地滴在雪白的胡子上，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小姐是在满院的桃香四溢的时候走的。
?天上，一群鸽子寂寞地飞……


?第二年的春天，院里的桃花疯了一样地开着。宽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没事的时候我总会坐在院里的石阶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亭子。
?小四，砍了那些桃树吧。
?我回头，老爷拄着拐杖靠在被茂密的桃花遮住的回廊的柱子上，雪白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抖动着。
?第二天的早上，满院的桃花落了一地……